天还未亮,墨竹就早早起身在后厨忙碌了一阵,独自一人提着漆盒自将军府后门离开。她行过空无一人的街市,拐入了一片民宅,在错综复杂的窄巷内不停的穿梭走过,绕了一大圈后,她才终于停在了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宅院前。
统一的灰褐色高墙围起一栋又一栋相似的小宅,就连朱红色的掉漆窄门都如出一辙,门前是一条蜿蜒而过的青石板路,唯一不同的,是每个小宅门旁,都挂着一个木牌,上头简简单单的刻着姓氏,以供辨认门户。
深夜里才落了一场急雨,将青石板路冲刷的潮湿干净,只有藏污纳垢的低洼石缝里,还积攒着一小滩一小滩排不出的污水。
墨竹停在门前,并未急着上前叩门,而是下意识的偏头看向了不远处的墙角,目光落在了屋檐下一个披头散发蜷缩成一团的老乞丐身上。
老乞丐双手揣在袖中,面上盖着一个破烂的草帽,看似正歪着头酣睡,实则目光正透过草帽的破洞,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周遭的动向。墨竹望来时,他心领神会的低下头去,示意墨竹并未异样,可安然进门。
得此暗示,墨竹便没再停留,踏上石阶轻轻叩门。声响才落,门便应声开了,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正站在门内。
那女子模样温婉清秀,盘着发髻作妇人打扮,浑身散发着让人安心的温柔气息,让人下意识便忍不住亲近信任她。不过可惜的是,她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,偏偏透着一股浓烈到散不去的惆怅和哀伤。
墨竹认得这女子是替林思慎办差的人,几年前她还曾与女子有过一面之缘,因此她并未迟疑,提着漆盒侧身快速踏过门槛,走入了门内。
“墨竹姑娘,许久未见。”
女子关好门,转身望着墨竹,温柔的轻唤了一声,语气熟悉的犹如在与相识多年的好友打招呼。
“嗯。”
墨竹冷淡的应了句,本想转身离开,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了眼女子左手手腕间,戴着的那串青金石打磨而出的精致佛珠,在昏暗一片中,流转着漂亮的青蓝色辉光。
无意间的一瞥,却让墨竹脚步一顿,她抿着稍稍迟疑了一阵,垂眸轻声道:“我与柳姑娘的确许久未见。”
女子闻言掩唇浅浅一笑,柔声叹道:“待天亮城门一开,我便会离开京城,离开之际能再见墨竹姑娘,倒是我的幸事。”
墨竹有些错愕,她疑虑的抬眸看着女子,忍不住问道:“柳姑娘为何这么说?”
女子唇角噙着一抹笑意,垂眸轻声解释道:“自陇右回京后,公子便未曾去过百药堂,我本有些话想当面与公子说,可却无缘得见公子一面。墨竹姑娘是公子身旁的人,想来那些话说与姑娘听,就如同说与公子,也算了却我一桩心愿。”
墨竹双手悄然紧握:“柳姑娘且说,我会代姑娘传话于公子。”
女子对墨竹报以感激一笑,面上分明挂着笑意,双眸却弥漫着浓烈的哀思,她一字一句颤声道:“劳烦姑娘传话公子,我与他都是心甘情愿替公子办事,他未曾对公子有过哪怕一丝怨恨,我亦是如此,我当初请辞离京不过是心死无望,并非对公子心怀怨念,望公子切莫因此怪罪自己。”
墨竹将女子的恳切言语听在耳中,心口莫名有些发闷,她神色复杂的点了点头道:“这些话我会告诉公子,不过柳姑娘,公子之所以不去百草堂,其实是因”
女子摆了摆手,笑着打断了墨竹的话:“墨竹姑娘不必替公子解释,其实我都知晓,公子虽未露面见我,可她每夜都会派人看管我,怕我夜里自寻短见,还费心让人乔装病人上药房抓药,借他人之口有意开导于我,往我身旁送了个闹腾的小姑娘,也是怕我一人无依无靠。”
似乎想起了什么,女子眸中的哀思散去了一些:“替我谢过公子,我已收那小姑娘为徒,她虽闹腾可却乖巧粘人的紧,如今半日不见我,就要哭哭啼啼。待离京之后,我会带着她四方游历行医赠药,我已然放下心结,如今我只盼公子也能早日放下。”
听着女子平静的讲述,墨竹能感觉的到她似乎的确放下了,因此暗暗松了口气,是替这女子,也是替林思慎。
与墨竹说完这番话后,女子便告辞离开了,墨竹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,静静望着她的背影,望着她打开大门踏过门槛,走出那灰褐色的高墙,迎着天边亮起的一抹光亮,坦然平静的去往那更辽阔的的天地。
女子的背影早已消失不见了,可墨竹却迟迟没有回过神来,她怔怔的望着门外那条四通八达的青石板路,心中竟生出一丝说不出的向往。
可她却不知自己究竟在向往什么?
就在墨竹愣神之际,身后却突然传来女子冷淡的声音,一针见血的戳破了她心中那莫名的惆怅。
“你在羡慕她。”
墨竹被惊的身子一颤,瞬间回过神来,她瞪圆了眼睛转头看向身后不远处,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黎洛。
黎洛穿着一身利落的黑色短打,如瀑倾泻的青丝随意束起脑后,面色是一如既往的冷淡苍白,浅褐色如鹰眼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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